阮沅沅挂了三天黄体酮，医生开单让她离院，并叮嘱她要静养。

何彬叫了车，病房离车子也不过十几步距离，他非要抱着，脸上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

阮沅沅再气恼，到底也是心软了。

何彬给她请了长病假，让她在家休息三个月。

“什么理由能请这么久？”

何彬正给她熬粥，顺口说了句，“产假。”

阮沅沅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何彬神色自若地说道:“我在公司公开我们恋情，也直言你就是怀了我孩子，现在医生诊断你要卧床休息，如此而已。”

阮沅沅有些惊疑不定，“这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没关系。我想过了，沅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我让你太没有安全感了。我希望我们的感情能走在阳光下。”他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

阮沅沅却垂下眼睑，回避了他眼里的光。

经历过这次洪雯的事，何彬和阮沅沅之间如有壁垒，他知如不是这个孩子，他和阮沅沅必然再无转机。

“要不，我们结婚吧！趁过年，民政局上班的时候，我们刚好去登记。”何彬努力讨好，去温暖阮沅沅已经渐渐冷却的心。

阮沅沅怔了下。

何彬的手抚上她的腹部，脸上多少带着热切，“沅沅，就算为了孩子……”

阮沅沅却垂下眼睑，口吻中已经带了冷:“还是等你和洪雯签完字再说吧。”

何彬胸口一窒，到底只能默默咽下话语。

~~

洪雯代理律师的电话在三天后打给了何彬，通知他去香港办理手续。

何彬看着兀自卧床的阮沅沅，到底放心不下。

“没事，你去吧。”阮沅沅却眼神坚定，催促他前行。

何彬到底也想了结自己和洪雯这场荒诞的婚姻，给予阮沅沅交代，于是再三叮嘱阮沅沅，说道:“我第二天一定回来，如果有什么急事，你也可以打给陆昊。”

阮沅沅分明记得他曾让自己不再与陆昊来往，如今主动提起，不由一怔。

何彬倒也坦诚，“我曾经独来独往，总以为自己无所无能，然而这次的事想来总让我后怕，还好有陆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阮沅沅眼波涌动，“你好像有些改变。”

“希望是越变越好。”

目光相触，阮沅沅却又躲了去。

何彬无奈，知晓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复，也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举动，重新获取她的信任。

~~

何彬走后，阮沅沅一人在家，不期然门口有人摁响门铃，她应声而去，透过猫眼，只看到一张妆容精致的面孔，眉眼似有些熟悉，她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我是洪雯。”

对方一句话，阮沅彻底却彻底愣住。

——何彬不是飞去香港去办理手续，为什么她却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这张脸和视频里是有些像的，只是脱了柔光，虽然妆容精致，却也看得出岁月的痕迹。

“何彬不在。”她隔着门回应道。

“我知道。”洪雯嫣然一笑，“我来北京就是为了找你。”

阮沅沅登时感到忐忑。“你故意让他去香港？你想干什么……”

门口的洪雯轻轻一笑，“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伤害你吗？别这么被害妄想症。我有多钱，那么多人爱，犯不着和你一般见识。”

门内的阮沅沅听了，虽然还有些忌惮，但是也想见见这传闻中的人物，于是犹豫了下，还是开了门。

洪雯就施施然现在那里，全身香奈儿套装，挎着爱马仕包，妆容精致，一副气定神闲。

阮沅沅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睡衣，绵软拖鞋，素面朝天，不由自惭形秽。

洪雯的目光在她兀自平坦的肚皮上转了两圈，眸光微敛，嘴角泛起笑意。

阮沅沅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还不让我进去吗？”

阮沅沅觉得这场面很可笑，真像韶华已逝却风韵犹存的原配来寻丈夫藏匿的小三，而这个小三除了年轻一无是处。

她让开，“进来吧。”

洪雯进屋，环视房间一眼，不经意地蹙了蹙眉。

阮沅沅坐下，轻轻一笑，“对您来说，这里太简陋了吧。”

洪雯却只笑着说道:“没有，这在香港都叫豪宅了，你说可笑吧？”

阮沅沅只微微一晾。

洪雯上下打量她。

阮沅沅知晓她的心思，大大方方舒展着让她看着。

洪雯在看她，口里却说的是何彬，“自从我先生死后，我成了有名的富婆，围绕在我身边很多男人。何彬和他们不一样，他很努力，也很有野心，看到他，我觉得看到了年轻的自己。这两年，与其说他陪着我，不如说我逗着他更多，我让他见识不一样的世界，让他迅速累计了十几年可能都不曾有的财富和人脉——”

阮沅沅打断她，“就像你前夫对曾经的你一样。”

洪雯用饶有兴致的眼神注视着她，“现在我觉得你有点有趣了。”

阮沅沅不说话。

“我呢，不想编织谎言骗你，别人都以为何彬是我的入幕之宾，其实我们只是暧昧的客户和销售而已，我带他去拉斯维加斯赌博，喝醉了之后我们去了教堂，签了谁都不记得的婚书，这就是我们婚姻的真相。”

阮沅沅原以为她诱骗何彬离开，以她身家寻到这么个地方，就是要将她和何彬的事说得极为不堪，逼得自己离开，可是如今说得这般磊落，倒是让她意外。

她扑闪着眼睛看着洪雯。

”这个小孩子啊，善于琢磨人心，可能就是知道我得不到，才越想得到，本来他在我眼里呢也就个小玩意儿，就是这两年喜欢些而已，拉斯维加斯的闹剧呢，我也早想结束，可是他偏偏说要和我断绝关系，回去找他初恋女友，我这就不甘起来，这字我也就不肯签了。我就想看看，他这初恋女朋友长什么样，让他这么念念不忘，抛弃唾手可得的财富也非要回来。”

阮沅沅坦然看着她，“现在你看到了，让你失望了。”

洪雯眯起眼，半晌轻轻一笑，“年轻、清纯、无害，男人啊，还是喜欢这款。”

阮沅沅抿了抿嘴没说话。

“小姑娘，他逃离我，选择你，不过是她逃避被强势女性支配的恐惧，可是你觉得他和你过着这柴米油盐的生活，过个几年，他会不会觉得你乏味，会觉得懊悔？”

阮沅沅内心一蹙。

洪雯微微一笑，笑容愈发恣睢，“何况何彬是有野心的人，他还这般年轻，也许过得几年，他自身变得更加强大，自然也会选择与他匹配的女人。而你呢，阮小姐，你先为他丢了工作，年纪轻轻又生了孩子，他的性格，必定劝你做个家庭主妇，你现在凭的不过是他对你眷恋的爱意，过得几年，爱也磨平了，你又一无所成，没有钱、没有事业，你该何去何从呢？”

阮沅沅缄默不语。

“不要拿你的青春去赌明天。”洪雯微微一笑，眼角有细碎的纹，而注射过玻尿酸的面颊却饱满的纹丝不动。

阮沅沅逆光看着她，心想:哪怕她再有钱，到底是留不住青春的。

“我和何彬的注册文书你其实不必在意，这只是个玩笑，我的律师会帮我处理掉的。”洪雯耸耸肩，感慨道，“他真是我这两年碰到最好玩的人了。可惜，他自己要退局了。阮小姐，我也要祝你们玩的愉快。”

阮沅沅看着这个女人，心想她真像亦舒笔下的女郎，在没落的香港年代，还残留着上世纪的港风痕迹，她不要很多爱，有很多钱也足够，至少那让她有足够底气游戏人生。

“我走了，我想这大概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我希望你能和我保持联系，我希望看着，你们的故事结局，是不是那么和和满满。”

阮沅沅送走洪雯，而她的话却飘荡在她耳边，哪怕她已经识穿洪雯用心，却也不得不思索她的话。

——怀孕、生子、结婚，这是她必然要选择的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