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年少辰光
北京城堵。
阮沅沅和陆昊一路无话的时候,陆昊适时放了周杰伦范特西时代的旧曲,在这熟悉的旋律中,阮沅沅不由回忆起了他们年少的辰光。
何彬、陆昊、林菲儿和阮沅沅都是高中同学。
高中三年对于阮沅沅来说,青春的暗自涌动和枯燥灰白的现实,她在铺天盖地的辅导书卷宗中也偶尔渴望为这一段岁月有着斑斓的注脚,可是这渴望却是如此短暂,迅速湮没在不尽如人意的现实中。
阮沅沅的父亲是物理老师,他一直希望阮沅沅能选择理科,可是偏偏阮沅沅的物理一塌糊涂,在高一上半学期结束的时候,她的成绩在班级里是垫底的。
在之后的日子里,阮沅沅一直强迫自己不断读书、做题,可是收效甚微。她觉得自己如同灰色的影子,晃荡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在那个时候她唯一能说的上话是林菲儿——
林菲儿和这所重点中学大部分恪守成规的学生都不同,她在这个年纪已经透着渐趋成熟的美,而且她理科头脑极好,就算不怎么费力读书,也依旧名列前茅。
陆昊和林菲儿算得上是初恋。
在高中那个年代,女孩子对于男孩子的要求显得格外简单:只要是个子高的、长得帅气点,最好还能打个篮球什么的,总是能引得校园里的女孩子注意些。
陆昊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中午或者傍晚时分,阮沅沅和林菲儿从食堂走回班级的路上,总能瞧见他在那儿挥洒汗水。
当这一天阮沅沅和林菲儿慢慢腾腾走回教室的时候,陆昊正是一个篮板球没投进去,篮球砸在篮板上,反射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骨碌碌”那个球就滚在了她们脚下。
“把球丢回来,谢谢!”陆昊转过身,双手做喇叭状笼在嘴边,对着她们喊道。
林菲儿弯腰把球捡了起来,但她并没有把球丢还给陆昊,只静静地站在那里。
陆昊等得没辙,只能跑过来,笑着说道:“这球是我的,能把球还给我么?谢谢!”
他说着粲然一笑,露出皓白的牙齿。
而林菲儿却只是扬了扬下颚,一副小倨傲的模样,说道:“这球是自己滚到我脚下的,凭什么说是你的?”
陆昊楞了一下:“刚你不看见我在打球吗?”
林菲儿狡黠地笑了,“我没看见。不过如果你可以请我吃饭,我就把球给你。我是三班的林菲儿,下课你来找我吧!”
阮沅沅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菲儿抱着球往教室走去。
回到教室,她终于忍不住问林菲儿为什么要这么为难陆昊,林菲儿笑得前俯后仰地说道:“当然是因为我觉得他长得帅啊!我想和他有机会再接触喽!”
那天下课,陆昊当真如约出现在他们教室,林菲儿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陆昊笑道:“球可以还给我了吧?”
林菲儿晃了他一个白眼,说道:“你以为我稀罕你这破球呢?说好请我们吃的饭呢?”
陆昊作了个揖,模仿小厮的模样,“当然安排好啦!”
陆昊约他们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小馆子吃饭。
这天陆昊和林菲儿谈笑风生,之后他们就是高调地一起吃饭、看电影、骑自行车兜风,陆昊打篮球的时候林菲儿总会在一旁含笑看着。
阮沅沅再是迟钝也是知道他们“早恋”了。
阮沅沅不免感到有些莫名的不安,她问林菲儿:你不怕早恋影响学习吗?”
林菲儿打了个哈哈,笑道:”我的小可怜,那些大人告诉你,你不许听音乐,不许跳舞,不许和男孩子过从甚密,就是除了读书外的所有事都不要做!这样的青春,你想想除了一片空白还有什么?我才不要我的青春这么晦暗无光呢!”
阮沅沅虽然仍有些质疑林菲儿的话,可是她明白林菲儿和她是不同的,林菲儿是勇敢的、叛逆的,她的青春是自己写就的锦绣的诗篇。
而对她自己来说,她既没有自信,也没有勇气像林菲儿那样过活,大抵她的生活只能像林菲儿口中那样的“晦暗无光”了。
林菲儿和陆昊在一起后,他们出双入对的时间多了,阮沅沅自然也不好意思总是做他们之间的“电灯泡”,就总是一个人吃饭、看书,她又和以前的生活一样,独来独往,形单影只。
阮沅沅看着林菲儿和陆昊的时候,有时候也会羡慕地想,不知道她会不会在高中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感情?但她很快就会甩掉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把神游物外的自己生生拉回现实,继续埋首在几乎看不到的题海里。
高一对于阮沅沅来说,就是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高二文理分科即将到来之前,她被他们班的班主任程建国叫到办公室谈话,谈话内容无非是希望她正视自己的情况,还是选择文科更适合她的发展。
阮沅沅不是不是知道老程的私心,他们这些成绩不好的学生在班级里,只会拖累了班级的平均成绩。
她听到自己内心几乎于咆哮的声音,那种自尊心被践踏的屈辱感让她一向平和的面庞在那瞬也有些扭曲。
她想如果是林菲儿在这儿,她一定会和老程大动干戈,可她到底不是林菲儿,就算她的怒气旺盛到最顶峰的时候,她依旧没有勇气向老程发泄自己的不满,只能跟个没脾气人似地说句:“我会考虑的。”
阮沅沅无精打采地从老程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步履沉重地往教室里走去,她隐隐听见几个男生在议论:“老程把他们叫进去干什么呢?”“大概是劝他们选文科班吧,她们这些死读书的女生学不好理科的。”
阮沅沅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在那些男生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何彬。
阮沅沅只觉得心情跌落了谷底,那天晚上她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痛哭了一场,她想自己大概只能承认自己是个失败者,狼狈地从理科班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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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路堵。
陆昊从后视镜里看着阮沅沅专注地望着窗外,不由微微一笑。
在他印象里,阮沅沅从高中时就习惯望着窗外发呆,表面上看着挺认真的,实际上脑子早天马行空、神游物外了。
“想什么呢?”他忍不住问道。
阮沅沅回过神来,也笑了一下道:“我就想起我们高中时候了,想着你和菲儿那会儿叱咤校园的。”
陆昊望着在车前晃荡的平安符——那曾是他刚买这辆车时,她给自己绑上去的,他心里有个声音说:可是我更怀念大学时候,你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模样。可是这句话,他到底没有说出口。
陆昊将阮沅沅送到她曾和何彬的住处,将她的行李从后备箱取出来的时候,他顺口说了句:“何彬让我告诉你,他现在不在那个房子里住了。你回国这段时间可以住在那里,他不收租金。”
“所以他结婚又买新公寓喽?”阮沅沅抬一下眉,不无讥讽地说道,“他可真是阔绰。”
“所以呢?”陆昊将行李箱递给阮沅沅,一脸似笑非笑,“难道你要他天天看着这屋子触景生情吗?”
阮沅沅倒不知是该感激何彬的细心,还是憎恨他的残忍,抑或是懊悔自己的任性?
“其实我看得出来何彬对你还有感情,他既然告诉他马上要结婚了,非让你从新加坡飞回来这一遭,又巴巴让我来接你,这不就差告诉你——阮沅沅,你快来抢婚吧!你只要跟他服一句软,他就会回头和你在一起。”
阮沅沅鄙夷地扯了扯嘴角,“你是说他演了这么一出大戏,就是要让我去抱着他大腿,哭着说‘何彬,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任性了,求求你回到我身边?’万一他非不心软,还踹我一脚,踩着我的自尊更加趾高气扬地走进婚姻殿堂呢?我凭什么要把我的脸搁到地上,给他结婚再送份大礼啊?”
陆昊听她牙尖嘴利的,倒是不由语塞,半晌摇了摇头说道:“沅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嘴炮子的?是不是这北京城待久了,不这么嘴炮子你都不会说话了?你如果真不在乎,干嘛要巴巴地从新加坡飞回来?
这回轮到阮沅沅语塞了。
陆昊从兜里摸出根烟,拿打火机凑了点火,看着阮沅沅笑了笑,“说起来也是好笑,以前你多温柔少语的一个丫头片子呢,怎么就变得这么牙尖嘴利起来?你跟菲儿的性格倒似颠倒过来了。”
阮沅沅只能继续做鸵鸟状装作没听着。
陆昊倒是不以为杵,继续说道:“你想着真让你看着何彬和别人结婚了,你能接受得了吗?要么现在就痛痛快快地抢回来,要么就一刀两断不要再纠葛。你们这么纠缠着,把其他人都当陀螺耍着团团转,你觉着有意思么?”
阮沅沅听得陆昊这句话颇有埋怨的意思,不由怔了一怔,她明亮的眼睛望向陆昊,眼神里存着些许迷惑。
陆昊避开了她狐疑的目光,只说道:“我劝你好好想想,趁何彬还没结婚,赶紧抱着他大腿把他给劝回来,否则我怕你后悔都没处哭去。”
阮沅沅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陆昊的神情倒是有些不自在的,就像匆匆寻了个理由,赶紧就逃了出去。
阮沅沅提着个行李箱站在那里,觉得自个儿一时也下定不了主意,是真该跟陆昊说的去找何彬服个软呢,还是索性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去围观他的婚礼?
她想了想还是拿不定主意,觉着还是先回公寓再慢慢思索也是不迟。
阮沅沅拿着门卡在刷大厦的门禁时,瞥了眼信箱,便想着还是把信箱里的信笺取出来再上楼吧!
以前她和何彬住在一起的时候,这些拿报纸和水电煤单子的事都由他负责,阮沅沅能想象这大半年的时间信箱能满成什么样,却仍是在打开信箱的一刻,被涌出的各种广告和水电费单子吓得够呛。
阮沅沅蹲下身,将那些散得跟雪花片一样的信笺拾了起来。以前当她一封封整理这些信笺的时候,却赫然看见一封大红喜帖,她的指尖触到烫金的字体上,却豁然如同灼烧了一般赶紧将手缩了回来。
“何彬,莫倩倩……”她几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对新人的名字,倏不及防地嗤笑了一声,“他们两个倒也执着,到底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定了定神,翻开了喜帖的扉页,上书:七月四日,竭诚欢迎阮沅沅女士来参加何彬和莫倩倩的婚礼。落款日期是五月四日。
五月四日,这份喜帖在她的信箱里,原来已经静静地躺了一个月了。而她竟然还在海外,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无知无悉。